奇异、飞翔、自由探索

文|王姝菡

奥地利著名图画书作家海因兹·雅尼希(Heins Janisch,又译作汉斯·雅尼什)荣获2024年国际安徒生奖作家奖。海因兹·雅尼希的获奖,让一位绘本插画家再次受到关注,这就是赫尔嘎·班石。

赫尔嘎·班石是一位多年活跃在儿童绘本领域,并斩获众多奖项的奥地利插画家。2019年,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便引进出版了“班石心灵成长绘本系列”,总计14册,在这一系列绘本中,有6部作品(《讲故事的桥》《奶奶的帽子店》《我一定可以的》《跳一下有多远》《了不起的老奶奶》《熊先生的肚子咕噜叫》)就是赫尔嘎·班石与海因兹·雅尼希图文合作的产物。

图画书独特的图文关系意味着它的创作者是相互成就的。正如学者彭懿所言,图画书中的故事不仅由文字所讲述,也由图画所讲述,“还应该是图画与文字一起讲出来的故事,即图文合奏”。海因兹·雅尼希创作了许多优秀的图画书,其文字温暖明亮,故事充满了孩童的纯真烂漫与对人生的睿智思考,具有持久而深刻的感染力。那么,除了海因兹·雅尼希的文字之外,班石的插画又在讲述怎样的故事?该如何理解班石个性鲜明的插画风格?其创作能带给我们哪些启示?

班石总会打破事物间自然的比例关系,甚至会让事物近于失重状态,这使其作品散发着浓郁的奇异感。这样呈现的世界也始终保持着可以让读者自由探索的开放性。

 

奇异的画风

《了不起的老奶奶》中,弗雷德里希奶奶直爽、好奇、有耐心,还是个大力士。她喜欢给小朋友讲故事,在任何时候都充满魅力。更有趣的是,她似乎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可以随时飞起来。于是,我们看到弗雷德里希奶奶在打扫卫生时飞动的姿态,看到她在故事结尾像大鸟一样飞翔。故事中的角色因此跳出了沉重的现实世界,其人生也获得一种无法用现实逻辑解释的神秘感。

班石对场景的处理,很少按现实事物自然的比例关系去呈现。她常常只呈现人物、物象的某个局部,而非其完整的面貌,并且夸张地放大这些局部,让它们与其他微小的形象处于同一视觉空间,从而形成巨大的张力效果。比如《讲故事的桥》中巨人和黑熊相向而行,走上一座狭窄的独木桥,难以同时通过。绘本讲述这一困局,分别呈现了黑熊和巨人踩在桥上的双脚。它们充斥了近三分之一的画面,脚旁的昆虫极为纤细,桥下的船也不过指甲大小。这为该场景带来了强烈的紧张效果。《跳一下有多远》中雷欧学袋鼠跳跃,画面上可见袋鼠的后腿和粗大的尾巴,雷欧攀着袋鼠的尾巴向前跳去,就像挂在上面的一只小铃铛。这类细节让班石画风的奇异感更加凸显。除了打破物象间自然的比例关系、突出局部细节,班石还常将角色置于不规则的坡面,使画面时时保持着跃出现实世界的运动感。

 

飞动的瞬间

在“班石心灵成长”绘本中,我们总能看到一个飞跃、飞翔的瞬间,它们是故事开始的地方。《奶奶的帽子店》中,杜宾奶奶为一位伤心的女士选了一顶白色的帽子,“这帽子就像一只白色的鸟儿,要带她一起飞出门去”。果然,伤心女士戴上的白帽子和手中的黑扇子就幻化成飞鸟了。《我一定可以的》开头就是小猪獾弗伦奇练习飞翔,冲向了一堆高大的灌木丛。《跳一下有多远》,送牛奶的小男孩雷欧向小猫、袋鼠、跳蚤等小动物学习跳跃。绘本展示雷欧跳跃时,将其与相应的动物的跳跃平行呈现。在每一次跳跃的瞬间,雷欧仿佛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即使是在不直接讲述飞翔的《讲故事的桥》中,我们仍可见到一个看热闹的小孩乘着热气球从远处飞近。显而易见的是,飞翔为故事的推进提供了动力,让故事从一个平凡的现实世界飞跃到一个奇异的梦幻世界。在这个梦幻世界中,无边的想象力为儿童世界的各种可能性涂上了瑰丽的色彩。

 

可以自由探索的开放世界

儿童绘本常常会呈现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超凡世界,但它们的奇异感多表现于情节设计、主题安排或者氛围营构。班石的奇异画风是在阅读中扑面而来的。它不仅是一种风格,还连接着一个可以自由探索的世界。

班石绘本提供了一个有故事的世界,而不是关于某个世界的故事。她尽可能地保持着绘本内容的丰富性,并不有意识地将它们整合成一个每个细节都非常明确的、确定的故事。在《讲故事的桥》中,乘热气球的人为何飞到了风车畔?像大片乌云一样横在桥上的鸟儿是在看这场热闹吗?河底的游鱼正吞食什么果子?这些角色初看是故事的旁观者和边缘形象,但他们又那么醒目,有时会占据整个画面,仿佛超离出了核心情节,悄悄说出他们自己的故事。再看《奶奶的帽子店》,杜宾奶奶帽子店的顾客千奇百怪,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那一顶帽子。当他们戴上帽子的一刹那,就像触动了某个隐藏的魔法装置,五彩缤纷的事物在帽子近旁涌现。帽子为什么有这样的魔力?当安静的先生戴上会吹奏音乐的帽子,周围人纷纷向他张望,对面那个神色忧伤、没有抬起头来的女孩正想着什么心事?她是不是也需要到帽子店选一顶帽子?再看《我一定可以的》,在弗伦奇练习飞翔的整个经历中,戴游泳圈的青蛙、钓鱼的熊、发呆的小狗等既是旁观者,又做着它们自己的事情。它们的表现也像弗伦奇的行动一样有某种连贯性,只是行动的戏剧性没有后者那么强烈而已。概而言之,班石为绘本故事提供了极为丰富的细节,它们可以同主人公建立某种联系,同时也与主人公保持距离,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这种开放性使读者也变成了故事的创作者,他们循着图画上的蛛丝马迹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学者詹姆斯·斯科特曾就“游戏与开放性”问题谈起一个有趣的设计项目:19世纪40年代,一位丹麦建筑师注意到很多孩子对游乐场的秋千、滑梯等弃之不顾,跑到建筑工地或废弃的建筑里玩得不亦乐乎。建筑师受到启发,在哥本哈根的埃姆德鲁普城区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游乐场,它像建筑工地一样堆着沙子、木材等,让来此游耍的孩子们自由发挥。该游乐场一时大受欢迎。它的魅力在哪里?斯科特写道:“它的开放性成就了在此玩耍的孩子的目的性、创造力和热情。它刻意保持了开放、未完成的状态。完成它的是使用者不可预测、变动不居的想法。可以说,游乐场的设计者面对孩子时保持了彻底的谦逊——孩子们在想些什么,会做出什么东西来,他们的希望和梦想会如何发展,都是大人无法预知的。”

无论游戏还是绘本,一切旨在满足儿童精神需求的文化产品若要保持长久的吸引力,都应该保持某种开放性。开放性的魅力一方面在于激发了孩子的创造力,另一方面也给他们带来了被尊重感。后者源于斯科特所说的“设计者面对孩子时保持了彻底的谦逊”。这正是班石这类优秀插画家的创作态度吧!它对于当下的绘本创作是有启示意义的。■

(本文作者单位为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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