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人杂志 文｜小 巷
一本优秀的书，意蕴通常极其丰富。就像洋葱，剥去一层，又有一层；那深藏的内核，需要作为读者的你我，调动自身的生命经验，去感受、去对话、去获得。2023年凯迪克银奖之作《浆果之歌》，就是这样一本层次丰富的书。
第一层，是原住民后代对自然的赞颂，对传统的敬畏，对万物有灵的呼唤，这些震撼的画面冲击着我们的心扉;第二层，是女性读者感同身受的。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代代女性之间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的传承，这条线索不如主线那般明显，孩子不一定能体会，但也许能激荡起成人对自身生命体验的共鸣。这条线索可以视为成人读绘本的“额外奖励”。
回到故事本身。《浆果之歌》的主体内容，是外婆带着年幼的“我”走进海边的森林，教会“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和生存哲学。
如果就在这里结束，也不失为一本独特而情感丰沛的好书。然而，在用一张辽阔苍茫的空镜图暗示岁月更迭后，熟悉的场景和歌声再度出现。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我”带着妹妹走进森林。
在浩瀚狂野的大海边缘，有一座小岛。我牵起妹妹的手。
“我有好多东西要给你看。”
至此，故事既翻开了新的篇章，又和前面的情节首尾相接，画出一个完满的圆。“我”有什么东西要给妹妹看呢？结合前面外婆的口耳相传，我们已然能够想象，以浆果之歌为代表的传统，已经根植在这个家族成员的内心深处了。
现实世界里，作者米凯拉·戈德是美国阿拉斯加州的特林吉特人，故事发生的舞台，即是她出生与成长的故乡——汤加斯国家森林。在特林吉特人的文化中，浆果既是补给身体能量的主食，亦是滋养精神的、土地赠予的礼物。而渡鸦、水獭等特林吉特人身边的重要动物，在书中都有艺术化的呈现。更重要的是，特林吉特人仍然保留着母系社会结构，一个特林吉特人的身份，是要通过母系血统来确认的。
了解了这个背景，我们才更能体会故事中外婆和“我”，以及“我”和妹妹之间的传承，还有扉页上题词的意义。合上书页细想，女性之间生活经验和智慧的传承，是特林吉特人独有的吗？这不是一直发生在你我身边吗？
如果说，“父亲们”教给我们的更多的是社会化的东西，那么，怎么更好地生活和感受生活，以及寻找自我与生活的联结，往往都是通过“母亲们”口耳相传的。
这些事，长久以来被视为琐碎的、不值一提的，而被有意无意地遗忘于人们书写的历史之中。好在成人文学中，女性作家一直顽强地延续着强调个体感性体验的“私小说”一脉，而在绘本的世界里，记录女性化生活场景和经验的作品，从未断流。
究其原因，本源为儿童而创作的绘本发展到现在，早已突破年龄的限制，意图召唤任何内心尚存赤子之心的人；但它依然带着原初的根，那就是，任何边缘的、琐碎的、感性的事情，无论是一棵卷心菜、一群小鸭子，还是一次散步，都值得被书写，然后，被任何年龄的人阅读。
回到《浆果之歌》。糙莓、黑醋栗、笃斯越橘、灰醋栗；越橘、覆盆子、草茱萸、蔓越莓。
在阅读过程中，我总是满怀喜悦地随着书中的外婆和“我”哼唱起浆果之歌。诚如书名，这不仅是一本好看的绘本，也是一本很“好唱”的绘本。唱的是什么呢?是自然之歌、女性之歌、生命之歌……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封面的巧思没有？外封，在绿叶和红宝石般的浆果之间，探出头来的，是外婆和“我”的脸；但剥开外封，藏在里面的内封，同样的场景，主角悄然变成了“我”和妹妹。
一代又一代女性，就这样把生活的经验传递了下去。■
（本文作者为绘本棒棒堂主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