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东莞作家原来的新作《江水流春》,第一感觉是“熟悉”,第二感觉,还是“熟悉”——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乡村故事场景、熟悉的语言表述方式;书中的地理风貌,仿佛就是家乡的那山那水,书中的乡村发迹史,仿佛就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些年那事件,而书中人物的牵绊,就如同当年的左邻右舍,一出门全村都是叔伯婶舅。
记得小时候看《三家巷》,读《香飘四季》,正宗的“粤味”令老广无比亲切。不过,这种充满地方风情特色的文学作品现在是越来越少了。所以,当我翻开《江水流春》这本书时,浓浓的乡情扑面而来,顿时惊喜交集,细细品读,更是唤起了久远的记忆,那些年代久远以为已经遗忘了的往事再被一一勾起,一切都还清晰记得。
市面上全景反映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文学作品很多,反映东莞的也不少,但大部分描写东莞的文学作品,视觉都是以外来打工人眼中看东莞——这个“东莞”是带着作者家乡印记的东莞,带着个人情绪的东莞,至少不是全方位的东莞。因此,原来的这本满载着对家乡的一腔热爱的《江水流春》,就权当是我这个东莞人眼里的“我的东莞”吧。
在改革开放之初,广东省的珠三角地区由于地理环境之优势,在引进外资方面一直走在全国最前列,“万顷良田种工厂”也是当时农村乡镇的基本发展模式。《江水流春》是作者“江东三部曲”系列的第一部,讲述一个发生在震江边的乡村花沥村和它的村民们,在时代的嬗变中的命运起伏,以及处于时代巨变中的人生百态,经济大潮下各色人等的利欲博弈、爱恨情仇的故事。这实际上也是一部东莞农村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发展史。故事主人公梁自达,是一个有魄力、有胆识、有手腕的村官,是带领花沥村发家致富的功臣。这样的功臣最后却在时代的洪流中迷失了自我,最终滑向深渊,成为阶下囚,这是特定历史时期乡镇企业“能人”的其中一个典型。而女主人公肖锦女,梁自达的妻子,却诠释了怎样才是一个既传统又现代的新时代女性。故事从她爱花种花入手,到最后实践环境保护,挟生态文明的新潮登台,既视野宏阔,境界高远,又脚踏实地,务实创新,作者通过这个美好的女性形象来寄托自己的理想,阐发绿色发展这个主题理念,非常切合当代的主流思想。
招商引资是这部作品的重头戏。本书写出了招引港资与台资的不同特点:港商重视内地的营商生态“回归常道”;台商投资大陆,则以“认祖归宗”为旗帜。在描写招商引资这一块,我暂时还未见到哪部作品揭示过两者在此方面的特点的。
这部作品开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充满了鲜明的地方特色:首先是人物的名字就非常接地气,充满了岭南乡村宗族论资排辈的特点。书中描述的祠堂,全族人沾亲带故的关系,宴席的菜式、排场,“上丁”习俗等元素,这一切仿佛是刻在岭南人基因里的遗传密码,让人一眼便可以对上眼神,心照不宣。
作品的另一大特色是“粤味十足”的文字表述。如果说什么东西最能体现一方水土的“味道”,无疑就是语言。《江水流春》在人物对话的语言表述上,就给人以惊喜,一路读来,竟有一种很“顺滑”的感觉。还有书中的几处闲笔,如广府的祠堂格局,民间习俗“上灯”仪式等描写,描述细致,让读者在稍作停顿之余,还能更加深入了解地方文化,融知识性趣味性于一炉,真个是“闲处不闲”!
《江水流春》的文字在语法修辞上是典雅规范的,但字里行间,那些广府语言特有的语义和表达方式,流畅自如又毫不违和,如“大门两旁有一副对联,守成伯指定由体仁书写,理由是他捐款最多且毛笔字写得好。”“毛笔字”就是地道的本土语言,非粤语的读者却也能看得分明。
作品的再一个特点就是专业知识性强。女主人公是一个花场老板,书中自然离不开对花木的专业知识的描写。令我惊讶的是作者对花木知识专业到如此程度。据作者介绍,为了写好这一块,他买过几十本花卉培育的书籍,这种求真求实的精神令人钦佩。
本书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真实”。小说不惮表现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之间的矛盾和人物的阴暗面,展示了人物的立体多面形象,给人真实可信之感。在小说的中部,作者还力图揭示江潭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难度,笔者以为,这个揭示具有相当的力度和深度。产业结构转型升级,这个课题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前沿阵地代工型产业结构开展得正如火如荼之际,已经是有识之士探讨的头号课题。
在小说中,作者描述乡村改革开放发展中逐渐显现的矛盾,并试图探讨如何解决伴随着社会进步而衍生的新时代的文化、观念上的升级转型方法,这令我想到作者的另一本作品《边缘化生存——东莞社会底层群体考察》——这是一部充满忧患意识和人道关怀的“探究东莞社会阶层结构的严肃认真的著作”。悲悯与关怀,历来是中国文人的创作主题,中国延续千年的文脉里,悲悯、关注底层众生的人道主义精神,在《江水流春》这部作品里得以充分的传承。
(本文作者:王爱璋,东莞市虎门镇人,原《虎门》报副总编,东莞市作家协会理事,东莞市作家协会虎门分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