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yishuo
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她具有将男人石化的力量,也代表了女性的力量和创造力。西苏以美杜莎之名发出召唤,她说,女性必须写自己,必须写女性,必须邀请女性来写。
女性要写作,但,怎么写作?借由美杜莎的笑声,西苏指出,女性写作是为了女性自己,女性需要找到自己的语言,以表达自己独特的经验和观点,女性写作应该是更偏向直觉的、感性的,是一种非线性的思考方式,是不同于男性写作的写作。从这一角度看,西苏的呼吁既是理论的,也是文学的,她从同期的法国学派中看到了可供阐述女性写作的智识工具,她主张写情绪、感受、经验,调动并重视生命体验。如果有人指责女性写作所表现出的是混乱,西苏大概会轻蔑一笑告诉他:是你缺乏想象力,是你的身体太钝。
西苏敏锐地察觉到女性的失语缘于“失身”,即在漫长的思想史中理性高贵而身体失落的倾向:毕达哥拉斯派说灵魂不朽,宿主身体,柏拉图说灵魂支配身体,基督教说灵肉分离,笛卡尔说身心二元。直到尼采出现,说上帝死了,身体是人的存在根基。人们终于开始看身体,梅洛-庞蒂说身体是一种前意识,福柯讲身体和权力的关系,拉康谈语言对身体的插入,后现代理论试图使身体摆脱在传统理论中的被动地位。
这一思路在《出口》中得到延申,西苏用笔把正典划碎,她说出口就在这些文本的废墟缝隙之间。她率先嘲弄一番权威和传统,请看,文本的擂台上有一方缺失,然后告诉后来者要在崭新的纸上起笔。女性写作的意义在于新阵地的开拓,是女性力量与自我认同的重新获得,也是一种积极的未来的降临。
在《出口》中,西苏重述古典文本,包括希腊罗马神话、古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戏剧,指出历史上文学体系中女性话语的缺失。她批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男性中心的,“精神分析实现了男性特征的再生产”,又是一种诡计。多拉,一个被弗洛伊德确诊为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西苏为她正名,道出她分明受到了精神分析话术的压迫。西苏化用卡夫卡的名篇《在法律的门前》,刻画了一幅可怖的场景:父权凭借自身话语建筑的成功,为女性构出一扇门,在请求进入者与守门人之间的权力关系中,内与外混沌、翻转、融合,双方互相“成就”,形势安好。如果说在此是意识碰上了纸老虎,甚至是假把式,那最可悲的是她把身体也交出去了。从弗洛伊德到乔伊斯到卡夫卡,西苏一路剖析,她发问,那些我们被告知的指认,到底是真的,还是被认可为是真的?
西苏会乐见更多的人一起来思考这个问题。感受、写作、思考,迎接美杜莎时代。正如本书序言中所说,“女性写作不是来自过去的还魂,而是指向未来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