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世纪之后较有代表性的青年作家,距离第五本小说集出版四年后,朱婧推出了全新小说作品《猫选中的人》,收录了她近三年的11篇短篇小说新作。这些小说讲述了亲密关系中的复杂性与摧毁性力量,也反映了女性在成长过程中身处的时代性矛盾和本质性孤独。
5月27日下午,青年作家朱婧做客南京先锋书店,与批评家何平及著名作家鲁敏,围绕新书《猫选中的人》与读者们展开了探讨,关于文学,关于女性主义,关于日常生活中那些“不被看见”的她。
丧失是文学的母题
活动伊始,何平分享了自己读朱婧小说的感受,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形容,就是“丧失”。朱婧的小说中反复写到失去、告别和死亡。面对何平“如何处理丧失这样的主题”的提问,朱婧举了法国作家弗雷斯特的例子。他写小说的原因是他四岁的女儿生病早夭,这个事情变成他生命很难跨越的痛苦。在他的第一本书《永恒的孩子》里,他写女儿与疾病抗争但最终败给死亡的全过程,这种具体经验与他人经验联系在一起,悲伤变得可以共通,写作也变成一个疗愈过程。
朱婧表示,她的写作中对伤痛经验的处理也是这样的。她不断尝试失去的组合,在小说中反复去写丧失的经验,将故事放在经验里,变成可以彼此共生,产生共愈甚至疗愈。何平指出,这种经验在小说中的表达就是,在丧失中完成创造,从绝望中打开出口。而鲁敏认为,丧失是文学的母题,也是生而为人的重要母题,丧失是人生的常态,越常态就往往越是难以书写。朱婧会把传统上选择用戏剧化方式表达的情感,那些抽象的丧失与隐痛放到具象的日常场景中间。“伤痛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失去的过程是漫长的过程。”
“微弱的回响”
与现在的小说家喜欢宏大的叙事与概念不同,谈论朱婧的小说,何平提出了“细小美学”的概念。在文学中间,存在着微观的精神世界。朱婧很多精神世界都是收在一个家庭里面,厨房、客厅、卫生间、餐厅,她有自己的固执与信仰,不是非暴力不合作,而是一种特别的审美趣味和表达方式。体现在小说中,就是一种平静的方式与细小的刻度。在《危险的妻子》中讲语言的流失,在《我的太太变成了鼠妇》中讲男性视角的叙说,在《细路秘境》中讲完整的对“母亲”身份的审视。鲁敏指出,朱婧的语言很平淡,这种去戏剧化、去文学性和自我表演性,其实是写作者很好的克制。
“淡和克制可能是一种文风或者一种自我教养。”朱婧说。她表示,写作的起点每个人都不同,有的人有能力征服大的题材,小的私人、个人微观的精神史也是重要的。对她来说,写作的起点就是在乎一些关系,更具体在关心一些人,写家庭、写母亲,写一些被发现的感情和家庭中不被看到的部分。
读中文系的人
何平提到,在活动当天,对朱婧整个小说精神生活带来很大影响的作家林文月先生在活动前一天去世了。在小说集中有一篇与他有关的作品《先生,先生》,而朱婧也写过与林文月同题的散文《读中文系的人》。中国作家网曾在研讨会中谈论到朱婧等几位作家的精神气质,这些作家的成长包括他们现在都是在中文系写作,会不会形成汉语写作中某种特定的气质。
朱婧回应道,《读中文系的人》这篇文章和她的爸爸有关。从80年代的文学青年转而经商的父亲,到中文出身转专业的中学老师,都一定程度建立和滋养了她的文学梦想。考入南师大后,闭塞的仙林与库存充足的图书馆,爱护学生的中文系老师,包括读研读博后的学术训练和文体学习,都给到了她很多力量。
关于中文系写作,鲁敏指出,早期华师大与南师大的中文系写作路径有比较大的差异。离开高校的有不同的人生经验,由于本身的追求与野心慢慢成为巨匠和大师,而一直在高校中文教养的环境里面形成的文风克制、安静、文风较淡,与中文系本身的面貌气息是一以贯之。“你可能在中文系伟大传统中间不一定成为一个作家或者成为一个诗人,但是你可能成为一个有审美教养的人。”何平说。
何平特别指出,书中《我的太太变成了鼠妇》一文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朱婧小说中女性的活动场景,家的建造与破坏,女性在家的工作现场都值得人们去关注和反思。一个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现场,但很多作家写女性在家庭的时候,她的工作现场是不饱和的。很多母亲的一生,其实全部消失在家庭中间。“如果不是恰好有一个小说家女儿,那家庭中的母亲如何被看得见?”
分享会最后,何平说,朱婧的小说从外在的风貌上可能呈现淡、有教养的特征,但她在分享中说了“力量”这个词。朱婧的小说用其题目来概括,她呈现的并不是我们时代的观光大道,而是《细路秘径》,也是“光进来的地方”。一道光是微弱的,但朱婧认为,她微弱的光,哪怕照亮的只是单数的她,她的力量可能也只是给了单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