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而珍贵的“乌拉草”

文|朱自强

我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小时候就常听人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人参和貂皮是宝贝,这谁都知道。可是,乌拉草这种荒野上遍地都是的草也是宝贝,对于我这个城里的小孩来说,却是并不明白的。其实,不只是童年时代,就算是到了今天,如果没有读过图画书《一双大鞋》,我对此也还是不甚了了。

《一双大鞋》讲述了一个关于东北山民的故事,也讲述了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故事中的小主人公“我”在一年的寒冬之季,陪着奶奶去姑父家里串门走亲戚。姑父住在荒地囤里,那个屯子很远,藏在覆盖皑皑白雪的长白山深处。他是一个鞋匠,还会做木工活、打铁、修剪果树,屯子里的人都夸姑父是一个聪明人。可是,年幼的“我”看出了姑父做鞋子的问题,他做的鞋子每一双都是那么大,连尺码都没有,这样的鞋子哪里会有人买呢?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大鞋子竟然一双双地卖出去了。这激起了“我”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有一天,一位护林员买走了一双大鞋,“我”决定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看他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把大鞋走丢了。护林员把甸子上又细又软的枯草塞进新买的大鞋里,穿上鞋走远了。在林海雪原里,“我”迷失了方向,掉进了废弃的捕兽陷阱里。姑父赶来救出了“我”,背“我”回家。“我”趴在姑父的肩膀上,正好看见一双大鞋踩在雪地上。“我”感觉到那乌拉鞋像是大船,自己坐在大船上,“我”被稳稳地接住了。这时,姑父告诉了“我”关于乌拉鞋与乌拉草的奥秘……

品读故事,静心感受,我们会发现,《一双大鞋》这个故事隐含地书写了很多两两相对的事物。里边有城镇和乡村的相对,城镇的商店里卖的鞋都有尺码,可是荒地屯的鞋子不仅没有尺码,而且还做得那么大。里边有成人和孩子的相对,姑父那么老,而“我”那么小,乌拉鞋的脚印那么大,“我”的脚印那么小。里边有贵重的人参、貂皮,也有低贱的乌拉草,还有村里人说的“聪明人”和“我”眼里傻乎乎的人,这些人与物之间都存在两两相对的关系。

细细思忖,我们还会发现,《一双大鞋》其实是一个充满反转意味的故事(在图画书中,情节上的反转往往能构筑一个好故事)。当故事发展到最后,荒地屯的大鞋“怎么都能舒舒服服地穿”,“傻乎乎”的人变成了“聪明人”,低贱的乌拉草和人参、貂皮一样,成了乡村人的宝贝。正是故事中的这些反转,才切实地表现出了“我”见识的增长和心智的成长。

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经历过人生摸爬滚打的成人的引导。《一双大鞋》不动声色地写出了姑父对“我”的成长引导。乌拉鞋的奥秘,乌拉草的珍贵,更进一步说,扎根乡土的生存智慧,这些重要的认知,“我”都是通过姑父获得的。“我”被姑父从陷阱里救出这一情节,也暗示着儿童的成长是需要有智慧的成人来守护的。“我踩着大大的脚印,悄悄跟在后面。”“‘鞋像大船,我坐在船上……’”这也是图画书中耐人寻味的笔墨,可以看出孩子童年时期安全感的建立离不开成人的陪伴。结尾处,“我”脚穿姑父送给的乌拉鞋,也暗示着儿童与成人之间对于传统的承续。

画家朱成梁喜欢雪,也喜欢画雪。有一年,山东荣成下大雪,我曾陪朱老师去采风,雪景令朱老师流连忘返。在《一双大鞋》中,朱老师画的雪很有表现力,他用灰蓝色调来衬托雪的洁净,呈现林海雪原中银装素裹的壮美景象,让我对消失在东北雪乡里的童年眷恋不已。■

(本文作者为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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