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厚实大地,疗愈澄澈童心

文|曹文轩

殷健灵从选择写作的那一天开始,目光流连之处、心灵趋光之处,都是中国特定的素材。她所讲述的故事,都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发生的。

她知道这些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故事,对她的创作是多么重要。她的文学标准是世界的,但她用来构造自己文学大屋的材料却从来不是国际性的。这些材料只产于这块饱经风霜的土地。她对这些中国素材的亲近与尊重,既是出于本能,也是出于理性。她明白它们的价值和意义,明白它们可以帮助她创造文学的价值和展示文学的意义。为了逼近和更彻底地了解这些素材,她选择了古老的获取方式:直接进入,就地了解与体验。在我的印象中,她的主要作品,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而获得写作资源的。她能不辞辛劳地在素材的提供地一住数天,与那里的人同吃同住。她这样一种采集素材以获得最真切的感受的方式,曾经是十八九世纪那些文学大师的常用方式。今天,在全世界仍然有作家采用这种方式,比如,《锌皮娃娃兵》的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

中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国家。政体、文化、历史,以及中国的自然,注定了在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事情都是独特的。而独特是文学最向往的东西。中国作家应当看到这些独特,珍视这些独特。《云顶》的故事只会发生在中国,就像她以前所写的故事只能发生在中国一样。殷健灵所写的这个故事虽然是中国的,但她是一个作家,她明白作为一个作家所理解的“中国故事”应是什么样的“中国故事”,作为一个作家又要怎么讲好这些“中国故事”。从《云顶》开始到结束,我相信,她已经没有“中国故事”这个概念,她有的是结构、修辞、心理、悲悯等。她要把所有一切,都归拢到人性这一底线上。我们在阅读过程中,根本不在乎所谓“留守儿童”这一中国的现实问题了,我们在乎的是人们的命运、苦难与成长、可歌可泣的胸怀,以及无处不在的感动。

文学是用来补心的,作家是补心者。殷健灵用她全部的作品给了我们这一深刻的印象。

她乐于补心,乐于用她柔和而有劲道的文字,去对那些深陷人生困惑和心灵危机的人进行疏导。她笔下的人物,相当一部分,都是有心灵困境的,或是有心灵缺陷的。《云顶》中的人物除了苗苗,其他孩子都是需要补心的。通常,殷健灵所选择的人物都是需要补心的,这一次,她要写的是一群留守儿童。我们几乎可以说,作为一个群体,里面所有成员都不可避免地需要我们的心灵照拂。有严重缺陷的现实生活必然会导致他们心灵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也许会影响他们的一生。这不仅是他们作为一个个个体的问题,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整个社会。

那么,用于补心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几句体己的话,不是简单的抚慰,是悲悯,是那种油然而生的、无边无际的悲悯。体现这种悲悯的是果爸爸,是春晓,自然还包括苗苗等,甚至包括了需要悲悯的那些孩子——也许他们之间的互相悲悯更是珍贵的。

这种悲悯既体现在言辞方面,更体现在自然而然的行为方面。那些举动的幅度并不大,却具有巨大的安抚、感化和召唤的力量。让他们回归常态,回归没有太多的缺憾、温暖而安宁的世界。这个世界虽然做不到大富大贵,却可以使这些心缺一角的孩子们心灵完满。依我看,那个高山之巅的云顶小学,更像是一个心灵修复的精神工厂。

修复通常是在和风细雨的状态下实现的,而有时必须是在一种具有力度的动作之下方能实现。杨果用竹鞭“鞭打”李千万,实施了另一种形式的修复。那是《云顶》许多精彩片段中的一个片段。最后,杨果和李千万一起,将这两截竹鞭又折成几截,扔到了垃圾桶里。这是电影里的镜头,那支竹鞭很完美地诠释了悲悯的深刻含义。

《云顶》中的孩子的心灵都一一得到了修补,几近完美。而看了《云顶》的读者,也会得到补心。

这也许是文学存在的最重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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